寧靜之颱風眼

星期三, 7月 29, 2015

不潔體

七月底,舉家赴台中旅行。此前一兩周,衡哥忽然高燒,卻是一燒即退,無影無蹤。像是一塊小石投進湖中,漣漪沒三兩圈便回復平靜了。我不以為意,未料到一天後他的手腳起了紅點,且愈來愈多。珊果斷求疹,果然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小孩殺手——手足口病。

此病菌雖然能令患者手、足、口迅間潰爛,但所謂「驟雨不終日」,七天之內,身體抗體便能全殲之,甚至不用依靠藥物。我屈指一算,衡哥當能趕及在旅行前痊癒,所憂慮者,是與衡哥日夕相對之妍妹。

果不期然,妍妹約於五天前高燒,翌日紅斑漸起,手足口病繼續肆虐。其病情較乃兄尤重,舌根白了個一毫子,三餐更是難以下嚥。憂心之時,醫生卻堅定了我們意志:「該能趕及在旅行前痊癒。苟不能,照去可也,不會出大亂子。」結果妍妹趕及在旅前康復,一如醫生所言。

這星期,我公私兩忙,勞心勞力,終於在旅行前一天累倒了——感冒來訪,四十度高燒,烘烘烈火。這非同小可,若明天不降溫,甚至無法出入境,整個旅行便要泡湯。我先是借帶衡哥參與小童軍之機,在烈日下走了轉,以驅寒殺菌;復次即大吃成藥,然後甚麼也不管、倒頭昏睡了一整天。這當然苦了只能獨自整裝的珊,卻是沒辦法中的辦法。

結果如何?出發日早上一探:37.5度,立即舒了一口氣。心想只要矇過了關,之後反覆高燒也不怕,總算保住了整個旅行了。

沒想到,在大能的命運播弄者面前,這想法實在是膚淺非常,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中了衪的套。所謂「禍兮福所倚,福兮禍所伏」,「僥倖」、「不幸」那能截然而分的?

當日順利地抵達台中,安頓了一切,愉快地吃了午飯,又逛了一兩個景點,心情大暢,正打算好好享受這趟旅行的時候,方覺有些不妙,而且非常不妙!

話說,在前往台中時,我偶爾也感到手掌有點麻痛,很輕微的,卻一直不退,此外喉嚨也有點小痛。閒時我也會看麻痛的源頭,是兩三粒爆破了的小水泡,也不為以甚——等等!怎麼可能不為以甚呢!我愈想愈恐懼,反覆思量,始終想不出第二個可能,心下不禁大駭。

是的,是手足口病,這次卻看上了我,而且跟我過了台灣!

手足口病傳染性強,卻多傳幼兒。而此病菌傳至我已是第三代,也不知有沒有變種。同行者尚有兩老及珊,「自我隔離」勢在必行。

若果這只屬「自我隔離」之旅,雖不能盡興,卻也不算太壞。然而,以下兩件事情,又令我在整個旅程都無法開懷起來。

第一件事,與其說是意外,不若說是粗心大意。第一天晚上,我浸了室內溫泉,麻痛稍退,舒服異常,便以為溫泉水能殺滅惡菌,第二天早上便多泡一趟。不料如此卻反而把潛藏體內的惡菌全逼了出來,全身湧出小泡。以右手背為例,第一天只有三數紅點,一天之後,已暴增至數十粒以上。有溫泉水之助,手足口病便不止於手、足、口了,連面上也湧現了一大堆。破相當然不好,但最痛苦的莫過於喉嚨痛。本來只是小痛,一天之後,已變成吞口水也劇痛了。這樣不要說是進食了,連睡覺也難以入眠。

第二件事是心理打擊。這趟旅程早已預定由我全程照顧妍妹。辛苦是可以想像的,但突遭此劫後,我們卻無任何應變,我還是以這副充滿細菌的身軀照顧小女,長抱、共寢,一刻不離,而眾人吃喝玩樂如舊。雖說此病翻發機會極低,但這不是挻冒險嗎?

這便是所謂的「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」了。有此穢體,明明沒犯錯事,僅是與人接觸,與人聊天,便已是罪。這情況,最好的方法當然是躲著別人、自我隔離吧?然而好幾次我想脫隊靜養,卻不可得,蓋同行者的體力沒法應付兩小兒,我又只得硬撐伴游,心情自然更加不爽。

旅途完結了,喉嚨再燒一天未癒,看醫生,醫生笑謂:「辛苦你了爸爸。」我報以微笑,既已順利回港,責任盡卸,內心也舒坦了。


以不潔體比喻人生,還有一解。人有慾望,原非惡事。只是資源有限,無法滿足,便成惡菌。此之所以某宗教稱「人有原罪」,某宗教又認為「人生是苦」也。人一出生便是罪便要受苦,全因思維之不潔也。這是所有生物的本質,躲無可躲,避無可避,幸好我沒有潔癖,尚能繼續捱下去,否則不是早早自殺,便是早已失心瘋了。

滿面都是青春痘,彷彿回到了二十歲。

到現在還未全退的麻風手。

1 Comments:

  • 禍不單行昨夜行,福無雙至今朝至。相信之後會有好運呢,早知提你買六合彩。

     

    做了爸爸的你完全轉到另一種人生,好像活兩次一樣,有賺。

     

    希望你快快好返。

     

    小茵

    By Anonymous 匿名, at 7月 29, 2015 1:43 下午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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