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靜之颱風眼

星期三, 9月 02, 2009

沐浴

  人之初,甚麼也沒有,甚麼也不懂。唯其甚麼也沒有,甚麼也不懂,才是人們最清白、最乾淨的時候。這一刻,我們只會哭。一哭,必有人噓寒問暖、衣衣食食。
  可見,在嬰兒時期,所有東西都是外來的。除了一身孑然,還能有甚麼呢?
  人是會成長的。我們漸漸懂得裝備、漸漸懂得爭取。能力大了,能控制的東西多了,便覺得能控制、爭取回來的東西,是屬於自己的。
  實一點的,是指衣、食、住、行,那不消說;
  虛一點的,是指身份、地位,亦屬此類;
  或以為以上皆外物,實不能永遠擁有,於是反求諸己,專注於經驗、智慧、見識之增長,使人生豐盛無限。
  斯已矣。
  人生在世數十年,偶爾來一個思想沐浴、把自己脫個精光,也是好的:
  外衣是金錢物質身份地位諸般外物。有些人的外衣珠光寶氣、沉甸甸的,已無力脫下來。我則無此負擔。鬆鬆肩膀,輕飄飄的外衣已應聲墮下,如土委地。脫掉之後,猶能狠狠地踐踏數腳,以快吾意。
  內衣是經驗智慧諸般內涵。看著別人的內衣,大多色彩斑爛,穿得煞是漂亮。自己的卻不中看不中用,簡陋得羞於示人。沒有外衣掩飾,立時輕解羅裳,隨手扔掉,隨風而逝。
  好了,現已身無長物。整個人輕飄飄的,感到十分羞澀。人的本義便是一無所有嗎?嬰兒若有知也是這種感覺吧?要面對這樣的自己,必須付出勇氣。現在便站出來,大叫吧:
  各位看吧!各位看吧!這便是區區小我,甚麼也沒有的我。我十分嬴弱、十分卑微。我想哭,哭不出來,卻無端笑了出來。
  各位看吧!各位看吧!我是嬰兒,沒有名字。我是孤影,沒有同伴。在路上行走,像是在海中漂浮;與人說話,更是抬不起頭。
  各位看吧!各位看吧!一句怒罵能夠震碎我的膽,一個蔑視能夠打碎我的心。磨擦一下我便感到灼熱、微風吹過我便感到冰冷。
  各位看吧!各位看吧!我是天邊的一片浮雲,是地下的一條臭蟲。我無法行走,只能隨風而動;我不懂覓食,只會吃剩菜殘羹。
  暴雨嘩啦嘩啦瀉下,身心都清滌十分滿足。

  這經驗可稱為「小輪迴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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