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靜之颱風眼

星期二, 10月 28, 2014

少數派

三十而立,四十而不惑。在工作前景尚未完全確定之前,首先確立的反而是人生觀,也學懂了如何坦率表達。這裏所寫的總算都是由衷之言。贊成也罷,反對也罷,也沒所謂了。

這次要談的是處身群體的取向和態度,一言以蔽之曰:少數派。

多數少數本來是相對的。例如說,近日的佔領行動,霸路者相對於「沉默的大多數」而言,是小眾;然而,身邊若有眾多有學識具前瞻性的朋友的話,則反對佔領行動者反而是小眾了。因此,所謂「少數派」,只是籠統稱呼,偶爾還會轉化立場的。

究竟少數派在群體之中的崗位是甚麼?曰:留意關鍵,留心細節,注視別人所經常忽略的,尤其是眾人愈覺得理所當然的,便愈要留意有沒有障蔽。總之,在我而言,這既能深化自己的對世界的理解,也能為整個群體留一口活氣。

這種與主流意見唱反調的立場,正是所謂的「少數派」。其本質是「照之於天」,利用自然之道來消化因為成心而出現的對立矛盾,希望大家能理性思考。這可算是置身事外的荒蕪之地,立足於此,能較少受到「眾口一辭」、「三人成虎」的言論影響判斷。而隨時意識自己身處於主流之外,也可算是一種理性的警惕。

然則這取態又有何壞處?耽於弄清全盤事情,自然便會欠缺行動力。因為有了全盤的眼光,甚至還要理解對立方的想法,便不會太積極配合團體行動。隨時留在隊尾「鞭其後」,希望一切能循自然而行,更不想有任何作為了。此之所以荀子批莊子是「蔽於天而不知人」,認為道家的根本弱點是以天然來否定人為,正是命中其弱點,即使是莊子,也只能含笑認負。

星期五, 10月 24, 2014

日損學

「為道日損」之學,無以名之,姑名為「日損學」。

很多人認為,此學是要拋棄知識,以至於淨盡,這樣便能得道。其方法如此荒誕不經,以至無法做到(知識怎能全數拋棄?),因此理性之人,乍聞之下,「當堂嚇一跳」,冷靜細思,「然後得啖笑」。

《老子》原意是否如此?請先看原文。

《老子.第四十八章》:「為學日益,為道日損,損之又損,以至於無為。無為而無不為。」(末句疑衍,非關宏旨)

注意,原文說的「損」,其下限僅為「無為」(不作為,一切循自然之道而行),而非「無有」。「無為」與「無有」,相異之處幾希,卻非常關鍵。

或曰:「無為」與「無有」,似乎沒甚麼不同罷?當我甚麼也沒有時,便只能不作為了,兩者難道不是等值的嗎?哈哈,讓我也像《告白》裏松隆子在片尾那樣,把一切的情感都隱藏起來,輕輕地回應一句吧:「開玩笑啦。」

自小,我們便在吸收知識,務得務多。但正如香港傳媒在傳遞資訊時夾附了媒體的立場、看法一樣,我們在吸收知識時,也把一些假設、價值觀信以為真地裝進腦袋裏。這是不自覺、卻又是千真萬確的事實。如今還有沒有人懷疑人類是猴子進化而成?又有沒有人懷疑美國當時登月為造假?總之,我們都習慣了把假設為真的知識作為理性前提,來建構我們的認知、我們的人生。

正如笛卡兒懷疑世上一切、努力尋找絕對無法懷疑的事物建構他的哲學一樣,先秦道家學者,或者說是遠古的中國人,也是於此著力的。不過,與笛卡兒反求諸內,認為自己思想無可懷疑,而得出「我思故我在」的判斷不同,我國先輩是求諸外的。天長地久,天何言哉?飄風不終朝,驟雨不終日,天何言哉?偉大的大自然之力,無可懷疑,就是我們的立足點。

因此,所謂日損之學,就是告訴我們把知識洗淨之法。我們要去除的,是夾附於知識之間的主觀價值判斷。去除的標準便是那東西是否合乎自然之道。舉例說,萬物隨生隨滅,此乃天理,無可懷疑;若有人聲稱有永生之術,此有逆自然循環之理,必然非真。儒家愛親人而至天下人,墨家泛愛天下人,自「道」觀之,二者皆是愛己所著緊之人物,則其相爭又有何益?


因此,《老子》教導我們務去後天、人為的立場,嚴防偏見、成心,回歸自然,循自然之道而行,因為人為立場、成心都是虛偽造作的東西。大國為人類福祉而摧毀邪惡國家,這是令人打冷顫的說法。大是大非一經定性,便能隨心所欲、理直氣壯地打擊對方,絕無協調空間,因為對方已被定性為邪惡,是十惡不赦的怪物。戒之,慎之,這是偏見之最大罪者。似此行為,寧願大國黑出面來,直認為己利策反敵國異見者、或為去除威脅而剷除反對國,如此,則為自然動物爭地盤的常事。